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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自闭症日|藏不住的童年:自闭症之惑

禾子 菁kids北京 2018-10-18


1989年,人类发现一只独特的鲸鱼,代号“52赫兹”。鲸鱼的鲸歌大多在15至20赫兹,而它就像是个哑巴,无人理睬。如果人类有这样的独特赫兹,其他人是否能接受他/她?1943年,美国医生首次描述了自闭症患者的特征。自闭症从被命名至今已有70多年,病因尚无确切解释,它有可能落入任何一个家庭。


2007年12月,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:从2008年起,将每年的4月2日定为“世界自闭症关注日”,以提高人们对自闭症和相关研究与诊断以及自闭症患者的关注。今天恰逢这个特别的日子,菁kids特别推送“点点和家人”的故事,以及对中国第一家自闭症服务机构“星星雨”教育研究所发展部的负责人的专访,同时为大家带来了自闭症患儿们的艺术作品,希望能够引起大家对自闭症儿童的更多关注。

文|禾子 编辑|曹新星 

图|Dave’s Studio、家庭提供



“藏不住”的童年

沈彤毕业于北大英语系,先生刘洪川则毕业于北大法律系。在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,未名湖畔的校园爱情令人憧憬。

毕业后,沈彤就职于一家美国咨询公司,而刘洪川则在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工作。2003年,非典肆虐、人心惶惶,也是在这一年夏天,两人迎来了爱情的结晶——点点。

之所以给儿子起“点点”这个小名,是因为孩子早产5周,生下来不足4斤,住了两周保温箱后接回家的那一天只有3斤6两。

虽然点点初到这个世界很小,但是对沈彤和刘洪川来说,却犹如雨滴滋润心田,加上沈彤生产当天凌晨突然狂风大作,大雨倾盆,刘洪川遂给儿子起名为“刘时雨”,寓意“及时雨”。

婴儿期的点点在父母的悉心照顾下长得特别快。“10个月的时候,我带点点去医院体检,他的大动作,比如爬,都发育得特别好。我记得当时医生还跟其他家长说,你们都要向这位家长学习学习。”沈彤回忆起当时的情景,露出一丝初为人母的骄傲。

然而,这份骄傲并没能延续太久,沈彤慢慢发现,点点的精细动作有些困难。“我记得点点有一个立体绘本,里面有个大西瓜,翻开西瓜纸片就能看见西瓜籽。无论我怎么示范,点点就是不去翻页找西瓜籽。”那些同龄孩子不用教的本能反应却在点点身上得不到回应。

“还有一次,点点和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坐在一起玩,他们中间有玩具,女孩儿很快就抓走了眼前的玩具玩起来。可是点点就举着双手,没有拿玩具。我拍下了那张照片,到现在都印象深刻。”沈彤隐隐觉得点点有些不对劲儿,她甚至害怕带着孩子去医院体检。家里人觉得孩子小,发育有早晚,不要乱贴标签。

这样的犹疑、猜测大约到了点点一岁半的时候开始在沈彤心里明确起来。“那时点点不认识我们,他不知道谁是爸爸,谁是妈妈。他不依恋大人,只是在我给他唱儿歌的时候,会偶尔笑一笑。”

点点有着自己的小宇宙,他和所有男孩儿一样喜欢玩具车,但他只会把汽车翻过来玩轮子,不会推车玩。

他会被大人带着到小区花园里,但仅仅是换一个地方自己玩,不合群也没朋友。他有着大部分孩子的冒险意识,看见斜坡就往下冲。但他不知道危险的存在,更不害怕危险,不会因为斜坡下有水池就停止冲刺。

他对个别事物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,比如站在路边看空调室外机看很久;再比如,他会因为喜欢看靴子,就跟着穿靴子的行人走很远。点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依旧不认识爸爸妈妈。

当时,沈彤得知同学的孩子有自闭症。同学告诉她,当时不知道孩子有自闭症,为了让孩子叫妈妈还打了他的手心,现在回想起来特别辛酸。

点点1岁10个月大的时候,沈彤决定带孩子去国内自闭症和精神疾病领域最权威的医院——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做鉴定。“当时是我这个同学陪着我们去的医院。医生的办公室桌子上摆着一些玩具,比如恐龙什么的,点点毫无兴趣,只是自顾自地到暖气片那边玩儿。

医生喊了他的名字,他倒是看了医生一眼。最终医生给的鉴定结果是疑似自闭症,让孩子3岁时再来复查。我之前读过很多相关资料,我明白疑似自闭症意味着‘是’ 的可能性大于 ‘不是’。”

医生对点点的鉴定印证了沈彤心里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:点点患有自闭症,自己是特殊儿童的家长。自那以后的每一天,沉重如影随形。

尽管沈彤不愿意跟别人说起孩子的事情,但她心里明白,这是“藏不住”的,哪怕是点点的一个眼神、一个动作、一个发音都显得与常人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
自闭症之惑

自闭症,又称孤独症(autism),是一种由大脑、神经以及基因病变引起的先天性发展障碍。它既不是后天形成的心理疾病,更不会因为父母疏于照顾,缺少亲子互动而导致孩子“自闭”。

上个世纪50年代,美国风行的“冰箱母亲理论”让不少自闭症孩子的母亲因无法承受这种双重打击而选择了自杀,那个年代也被称为自闭症家庭的“黑暗中世纪”。(*“冰箱母亲理论”认为,自闭症是由于妈妈的冷漠造成的,这一理论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着公众对自闭症的认知,造成了人们对自闭症儿童干预方法上的偏差。)

患上自闭症的孩子会存在三个核心问题:言语和非言语障碍、兴趣狭窄、刻板行为。自闭症患者中少部分人有异于常人的天赋,比如美国自闭症患者吉姆·皮克,达斯汀霍夫·曼主演的电影《雨人》的原型。

皮克在生活方面异常低能,但他却拥有超强的记忆能力,在历史、文学、地理、数学、体育、音乐等15门学科上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专家。因为超人的记忆力,皮克的大脑一字不漏地记住了超过9000本书的内容,以致于被专家称为“金电脑”。

尽管如此,拥有特殊才能的自闭症患者仅仅是少数。中山三院儿童发育行为中心主任、国内最权威的自闭症研究专家邹小兵指出,“中国自闭症发病率在1%左右,其中7%的自闭症患儿有不同程度的特殊才能。比较出名的有在特奥会上演奏钢琴的高智宁、绘画天才大哲、小神算顶超等。但即使是天才儿童,也未能摆脱自闭症核心症状的困扰,在社会交往、情绪控制、生活自理方面仍存在很多困难。”

到目前为止,还没有科学研究表明,有能够治疗自闭症的药物。医学界对治疗自闭症普遍达成的共识是:重视早期诊断,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早期干预。美国儿科学会要求全美国的医生,特别是初级保健医生,在9个月内对美国所有的孩子进行第一次自闭症筛查,如果发现自闭症的苗头,即使诊断不了也要干预。

机构与学校的接力赛

自闭症人群最具“抢救价值”,干预与不干预有着天壤之别——这是沈彤和绝大部分自闭症患儿家长的共同信念。为了寻求早期干预治疗,沈彤辞去工作找到了“星星雨”。

“星星雨教育研究所”创办于1993年,是国内第一家自闭症康复机构,创始人田惠萍是一位自闭症孩子的母亲。当时,国内的自闭症特殊教育领域一片空白,中国仅有3名权威医生诊断过自闭症。

“星星雨在通州,我为了带孩子一起上课学会了开车,结果第一天就跟别人的车撞了。”沈彤回忆道,“星星雨采用的是美国《应用行为分析》(Applied Behavior Analysis)干预法,由一个经过培训的老师给10个家庭上课,分为理论课和实操课。

培训一个月后,家长用这套方法回家给孩子训练。比如,教孩子认识红色,就是反复教孩子指认红色、拿红色的物体,十次一个回合。孩子在单一环境下能够认出红色以后增加难度,比如七种颜色里面认出红色,广告牌里指出红色,这个过程叫‘泛化’。”沈彤原本以为桌面实操是自己的强项,但没想到点点不配合,有时候连坐都不愿意坐,看不到希望的沈彤挫败、失望、焦躁和无奈。

不幸中的“小确幸”是点点3岁时,家附近的北师大幼儿园接收了点点,要知道这是一所让很多家长挤破头想进去的幼儿园。

“当时园长知道点点的情况,她跟我和先生面谈了,可能觉得我们家长是北大毕业的,比较好沟通就收了点点。”沈彤和先生对此心存感激,跟校方商量后决定让阿姨做“影子老师”陪读。自己则收拾心情,重返职场。

偶尔,沈彤会请半天假去幼儿园看望点点,她看到小朋友都在跟随老师上课、做游戏,而点点则一个人在教室的某个角落胡乱地翻翻书或者自己跟自己玩,完全没有融入课堂。幼儿园的老师充满善意,在新年演出的合唱表演中给点点安排了后排靠边的位置。

那天,点点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穿着白衬衣,打着小领结,顺利完成了合唱表演,没有因为“意外”临时撤退。台下的沈彤很激动,她知道孩子有进步,但仍然不确定点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
点点5岁的时候,沈彤做出了一系列决定:辞职,带点点离开幼儿园,寻求特殊教育机构的帮助。尽管幼儿园给了点点莫大的帮助,但是点点无法融合其中,改善微乎其微。眼看着点点一天天长大,沈彤感觉不能再等了。她必须借助特殊教育机构针对性的干预治疗,让点点有效改善,或许能赶上正常小学的末班车。

然而,特殊教育的公立资源极其有限,民间机构水平又参差不齐。“记得有一个机构也不向家长开放,就让孩子们在里面接受感统训练。后来我才知道,有些旋转、俯冲的动作对孩子来说挺危险的,他们没有相应的保护措施,里面有的老师就是机构雇来的小时工。

沈彤只能摸着石头过河,直到听说已经排了一年队的“青岛以琳”录取点点了,一家人才有了新的方向。不过这家机构在青岛,如果要接受它的干预治疗,就意味着一家人得两地分居。最终,在先生的支持下,沈彤带着点点和阿姨到青岛租房子、上课、生活,一待就是一年半。

“青岛以琳大约有300个特殊儿童家庭,每个孩子在入学前都会根据测试结果分班。它们有1-5个级别,数字越小能力越好,每个级别下再分AB班。点点当时测试被分到了5,也就是能力最差的那个级别。”沈彤回想起这些时已经不再眼圈泛红,她说自己很理性,经历得越多就越要告诉自己:遇到问题就去想解决的办法。

那时候的点点并不轻松,全天有课,每节课45分钟,沈彤和阿姨每人半天轮班。点点白天上课,晚上回家还要进行加强训练。

比如,通过抄写一长串数字练习注意力,翻卡片练习记忆力。“我记得为了让点点有‘抢’的意识,我把点点最爱吃的薯片放在他前面,一声‘预备、抢’,阿姨、点点和我就开始抢薯片。”

沈彤说到这儿笑了起来,“周末的主要节目就是去海洋馆听海豚音。(科学研究发现,海豚发出的高频超声波能大大激活人脑中处于“休眠状态”的神经元细胞,对自闭症患儿的大脑有一定的激活作用。)我不知道海豚音对点点有没有帮助,反正我和阿姨倒是听了很多海豚音。”

谁都知道,那段日子不会是听听海豚音这么轻松愉悦,只是在困苦、绝望面前,沈彤坚持选择了乐观和理性。日复一日的训练让点点在认知、纪律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,基本上每半年跳一级,最后跳到了2级。因为待了一年半,点点“超龄”了,再加上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,点点的反抗情绪越来越重,于是沈彤带着点点和阿姨重返北京。

点点最终还是没能像沈彤当初设想的那样,通过干预提高能力,赶上正常小学的末班车。幸运的是,在点点7岁那年,他被新源西里小学特殊班招收了。特殊班大约6、7个特殊儿童,其他班都是正常孩子。“大部分课会分开上,特殊班的孩子有专门的老师在资源教室对他们进行特殊教育。有少部分课,比如体育课,他们就可以和正常孩子一起上,这是融合教育。”

彤很满意点点现在的受教育环境,既能让他接受特殊教育,又能接受融合教育。学校里的孩子充满善意,对点点这样的同学“见怪不怪”。还有两年,点点就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,谈及他未来的路,沈彤明确而坚定:“这所学校毕业以后,我想让点点上特殊学校职业培训班。希望点点能习得一技之长,将来有份工作。”

“心声”与“新生”

“这么多年您一直照顾点点,关心过自己吗?”为人母付出的最大代价往往是自我的丢失,我不知道沈彤对自己是怎么看待的。

“我的大学同学都很有成就,当然没有点点,我也干不成什么大事。”沈彤开玩笑地说:“我并不追求什么功成名就,但是也确实觉得自己是需要社会角色的。我现在在北京融爱融乐心智障碍家庭支持中心担任理事,这是一个呼吁社会关注弱势群体的倡导性组织。我们为自闭症、唐氏、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和家庭组织活动、提供支持性就业。比如,这些特殊孩子经过岗前培训后,我们会有就业辅导员陪着他们上三个月的班,进入稳定期后再让他们独立工作。教育的目的是育人,而特殊教育的目的也是育人,是为特殊孩子进入社会做准备,绝不是在机构或者学校混几年。”

16年底,让全家人欢天喜地的是妹妹刘渼雨的出生。小家伙健康活泼,让哥哥点点都有些嫉妒。

“妹妹的出生让整个家庭的气氛轻松活跃起来,也让点点更加粘人了,都要成我的影子了。”沈彤被再为人母的幸福包围着,笑着和我分享,“有一次,我吃完饭要去带妹妹,点点突然意识到我要离开饭桌了,迅速端起碗想赶紧吃完饭跟上我,弄得我逃荒一样地逃走了。”沈彤乐不可支地说着点点和妹妹的故事,幸福满溢。

过去,妈妈的大手牵着点点的小手;现在,点点的大手牵着妹妹的小手;将来,人生路上希望有更多的大手携小手,一路向前。

点点(Dian Dian),14岁


点点现在是新源西里小学(Xinyuan Xili Primary School)的一名学生,他有个可爱的妹妹。他是我们见过的最有耐心的一个小男孩,不用多说,我们能看出他非常爱自己的妈妈,在妈妈的抚摸下他显得既安静又可爱。

点点的父母很喜欢读书,受他们的影响,点点也爱好文学,喜欢读各种各样的书,从来不会放过身边的任何一本杂志和书籍!点点患有自闭症,喜欢画画和打篮球。因此,在这张照片中,菁kids努力呈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:小主人公点点在一棵树下惬意地看书,头上枕着自己最心爱的篮球,两样他最喜欢的东西都在里面。

世界自闭症关注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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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们其实都一样》

菁kids北京 2018 4月刊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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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故事

我们是如此不同,我们又是如此相同 

如果生命可以重来,我依然要做今天的自己

一条独特的鲸鱼:点点与家人的故事

不一样的孩子,一样的爱和挑战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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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原载于菁kids北京 4月刊《我们其实都一样》,印刷版于2018年4月出版发行,扫描下方二维码,可进入微店订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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